她是我的邻居,也是我的好友。再过两天,她就要搬离这座她住了十几年的楼,离开这个她住了更长时间的城市。她深爱这套180度海景的小房子,她更爱这个美丽的城市,她坚持过,努力过,而现在,她不得不离开。
我们姑且称她小普吧,因为她那串名字实在太长不好记。小普从南非来,祖籍印度,黝黑的皮肤,漂亮的大眼睛,一头卷发。其实小普也不小了,五十多岁,但皮肤光滑紧致,笑起来一口璀璨的白牙,显得很年轻。以前总是看见她一个人独来独往,以为是单身,后来她一点点告诉了我她的故事。
小普在南非的时候是牙医,与老公相识相恋于大学。别看她现在什么事都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半步,年轻的时候那也是一个疯狂的人——大学时怀孕不由分说就把孩子生了下来,在那个年代这称得上是个疯狂的举动,到现在她们学校很多人都因此记得她。
当初移民是她坚持的,希望给全家一个更安全、舒适的生活环境。而她和老公的矛盾也是那个时候产生的。虽然在国内是牙医,但到加拿大想重新做回老行当可不是那么容易,先后考了三次试没有通过就放弃了——毕竟要先照顾到孩子们,她需要工作赚钱没有时间再重回校园。而博士老公虽然一直在工作,但事业心极强的他觉得始终没有找到能发挥他能力的事情。并且,他是个喜欢热闹爱好交往的人,经常呼朋唤友到家里聚会,而她就要紧张地忙碌招待他们。“我干吗要招待他们?他们连我叫什么都不记得!”一来二去,矛盾升级,吵架是经常的事。再后来,老公在蒙特利尔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两人开始了分居生活。
我遇到小普时正是她分居两年之后。当时她是一家服装店的经理,挣着一份不错的薪水,住在这幢面朝大海的公寓楼里,怡然自得。忽然有一天,她告诉我,公司经营不善,她被解雇了。之后就是漫长的找工之旅。那时候我们谁也没想到,这个过程会持续如此之长。我几乎每天都会邀她散步,藉此宽慰她的心情,而她每天都会告诉我今天发现哪些有意思的工作,寄出多少份简历。找工作本身成了她的一份全职,甚至加班加点,连周末也无休。那份勤奋踏实感天动地,就是没有感动了招聘人,她一直没有收到任何音讯。
这种状态先让我受不了了,先劝她别整天玩命找工作了,反正也没结果不如让自己休息一下。她说如果不找就更没希望,再说即使休息也感觉不到任何轻松。再劝她不要压力太大,大不了回头去找老公。她立刻跳起来:“我怎么能因为这个就去依赖他?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
好吧。好主意馊主意出了不少,工作还是依旧没有任何结果。这种状态持续到第二年,小普的口气不再那么强硬——即使不考虑经济问题,每天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上网找工作,那份孤独无望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了的。我再劝她考虑一下家庭团聚,她说她得等她老公发出邀请,不能自己就灰溜溜跑过去——真是个要强的女子。
终于,老公恳请她去蒙特利尔团聚,她答应先去看看再做决定。我说你拿什么架子,她说我总不能他一开口就立刻答应吧,好像我走投无路似的,让他看不起。从蒙城回来后,她就做了决定,离开温哥华。我明白她心里那份不甘与留恋,但这个时候作为朋友,除了以欢欣的姿态让她觉得这是生活安排的最好出路外,还能干吗?更何况我是真的这么认为。顶多,我会唠叨几句:“别觉得花老公的钱就抬不起头来,能让你开心是他的骄傲。你所有要做的就是开心,然后让全家跟着你一起开心。”她点头,但眼神依然茫然。
命运有时会露出残忍的面孔,但谁知道背后给你留的那条路不是最慈悲的安排?有时候没必要知道,只要相信它就好了。我的朋友就要走了,但愿她喜欢她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