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都是把杂志全部做完后再来写这一篇,就像一个劳作的农民,终于干完了地里的活,在田间地头坐下,拔出腰里的旱烟袋,抽上几口,跟大家唠唠嗑。
这次唠什么呢?已经快到2月底了,记得有一两年温哥华这时候樱花都开了,而现在,窗外正飘着大朵大朵的雪花,一片阴沉的白茫茫世界。
想起了前些天看的电影《莫娣》(Maudie),是这场大雪让我想起它的吧。电影里的很多镜头都是冬季新斯科舍铺天盖地的大雪,比温哥华的雪要凶猛多了!但调子是一样的苍茫,灰暗阴冷。
莫娣的世界似乎比这更让人觉得冷——先天性关节疾病让她成了残疾人,走路一瘸一拐,身体僵硬。父母相继去世后,弟弟将房子卖掉,把年岁已经不小的莫娣送到姑妈家就绝情地离去了。而姑妈呢?莫娣并未从她这里得到一丝亲情,而是冷酷苛责,以至于莫娣不顾一切地离开,要为自己找个新的家。
但那是怎样一个新“家”啊!一座大道旁边的脏乱破败仅有十几平米的小屋,莫娣到这里来为脾气暴躁的渔夫埃弗雷德做住家保姆,不仅要忍受这个暴虐男人的坏脾气,忍受他的羞辱:“在这个家里,我是第一位,然后是狗,然后是鸡,最后才是你!”忍受他当众抽她耳光,还要忍受晚上跟他挤在一张床上!
让我想起这部电影的还有花,莫娣的花。我在一片白茫茫大雪中想念温哥华早春的樱花;而莫娣的花就那样鲜艳地开在她那反差强烈的雪一样冰冷的世界里。被打之后她缩在角落里,用手指蘸油漆在墙上画画。我家墙上挂着一幅灰黑色调子的名叫《城》的油画,浓重沉闷的暗色块叠加在一起,是画家在心情压抑时期的作品。来看看莫娣的画吧,这样一个被伤害、被委屈的心灵该以怎样的方式发泄、控诉呢?一簇簇色彩艳丽的花开在窗户上、门上、墙壁上,还有小鸟、猫……画里的世界是宁静、祥和、美丽、幸福的,仿佛是一个从未被伤害过的孩子以她纯真善良的眼睛来看待世界。那是她对这个世界的美好期待!
无论世界多么残酷,她都能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和一颗期待美的心,就像无论埃弗雷德多么恶劣她都能看到他好的一面——“他是个好人”,她总这样跟人说;甚至,当埃弗雷德说别人都不喜欢他,她说:“可是我喜欢你。”最后他们结婚了。电影在后半段刻意营造了一种温暖的调子,表现这个男人终于在莫娣的温情里软化下来,意识到莫娣在自己生命里的意义。他在莫娣离家后来找莫娣,两人紧紧相依着坐在户外的椅子上;他帮莫娣找到自小被卖掉的女儿,让莫娣远远地看上一眼;在莫娣弥留之际,他握着她的手,依偎在她身上……
这部影片是一部纪录片式的电影,现实世界里的莫娣和她老公就一言难尽了。电影最后有几个镜头是这对夫妻的真身,莫娣看起来真是个可爱的、快乐的老太太;而埃弗雷德呢?没有电影里那么木讷,反而看着很精明机智。有评论说埃弗雷德一直在利用莫娣赚钱,莫娣没日没夜地画;他还让莫娣站到马路边上去卖画,好利用妻子的残疾博取人们的同情;他还一直勾三搭四,当然都不成功,没人搭理他……
但是莫娣的画是真的,她那些美丽的鲜艳的画让这所站在路边的小破房如此醒目地绽放在尘埃里,让她那破败寒酸的家蓬荜生辉;一如她美丽的灵魂,为她那艰辛多舛的命运镀上了金边,让真实世界的尖利也失去了锐度。对比越大越震撼于灵魂的力量。
胡扯完了,雪也停了。朋友圈里有人在诗意地倾听下雪的声音,有人在抱怨风雪多艰。真实的世界是怎样的?不重要,你感受到的是什么就是什么。